故乡山川 - 万艳（四川邻水）

万艳，女，四川省广安市作协会员。爱旅游，爱瑜伽，爱读书，爱码字。

万艳

小车在初秋的大地上奔驰。故乡十月，田野里庄稼已收割完毕，只剩下一茬茬矮矮的桩子。成熟的大地，有着丰收后安祥、踏实、富足的金黄。

父亲的阿尔滋海默症日渐严重，时常犯糊涂，为了抓住他残存的记忆，全家人带着他回久别的故乡。

近乡情怯，放眼川东丘陵的山山水水，车子减慢了速度。

路过父亲儿时读书的镇上，我们停下车休息。

久别的故乡已换了模样，小小的乡场，街道已变大变宽，以前的白墙灰瓦土石房屋已被一幢幢钢筋水泥楼房取代，以前冷冷清清的场镇，已是人流车辆穿梭。

我们扶父亲下车，给他说他小时候读书的乡场到了。

父亲站在街头茫然四顾，摇头说：下错车了，不是这儿。转身就要上车。

问他为啥不是？他说：“我的家乡不是这个样子”。并头脑清醒地一一反问：街道尽头那棵老黄桷树呢？绕街而流的小河沟呢？乡公所那座高大的老祠堂呢？

我们无语。沧海桑田，父亲记忆里驻守的故乡，是他儿时淌过水，爬过树，捉过迷藏的故乡，与眼前这陌生的高楼大街完全不相干。

终于，车子停在了老家的村口，我们把父亲扶下车，告诉他到家了。

看得出父亲无法掩饰地激动。远远的有位中年妇女热情地迎了上来，她是父亲的弟媳，我们叫她二娘。她一边上来搀扶父亲一边说：“哥，你回来啦。”

父亲迟疑地望着她，对她礼貌地自我介绍：“我是XXX的哥哥，我回家来了，请帮我喊喊他。”

二娘红了眼眶，大惊：“哥，你不认识我了？”父亲摇头，又露出他惯有的茫然眼神。

能干的二娘很快弄了一大桌饭菜。父亲香甜地吃了一小碗，说好吃，要求再添。我们好高兴，父亲近年来食量惭少，每次吃饭都象哄小孩一样。

吃完饭，我们搀扶父亲走出老屋去四周转转。

缓缓走在儿时生活的土地上，木讷的父亲长久无语，双眼昏浊眼皮松垂望向远方，满是皱纹的脸上莫衷一是。不知他对周围的一切是否还有记忆？

眼前，秋收后的田边地角，长满大片大片紫红色的杂浆草。这些故乡的植物，年年如期绽放，如期凋零。父亲离开时，父亲归来时，不为等待谁。

近处，荡漾着秋水的田畴，映照过父亲少儿时的天真稚气，青春的飒爽英姿，而今，无语地映照他鹤发苍颜。

脚下，古老的伸向远方的阡陌小径，承载过父亲儿时的蹦跳和奔跑，而今默默承载父亲归来的踯足蹒跚

忽然，父亲挣脱我们的搀扶，固执地，踉踉跄跄地向村庄的山后方向走去，嘴里念念有词：“爹、娘，爹、娘”。

原来他记得，他一直记得，他的爹娘，他长睡在故乡山梁上的爹娘。

爷爷奶奶的坟墓上已是芳草萋萋，父亲准确地找到位置，缓缓弯下他僵硬的腰，长久地跪拜在他爹娘的坟前。

秋天的风掠过故乡的大地，摇曳着无边的长草和野花，拂乱父亲低垂着头的雪发。

良久，他缓缓抬起头，我年迈的父亲老泪纵横